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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 | 黄湘金:“修身作法”与近代中国“女校剧”的兴起
日期:2025-11-07 15:00来源: 作者:

《女学传习所开学》,《星期画报》1906年第2期


内容提要

近代中国“女校剧”的兴起,从内部视角看,主要由于校园德育的推助。晚清女学学制对“修身”课程十分慎重,但各校教学效果普遍不佳。从日本舶来的“修身作法”在国内女校颇为流行。它作为校园中的礼仪教学实验,既强调女生课堂举止对生活仪节的模仿,也要求她们在拟想的社交情境中进行情绪感受和行为叙演,是一种兼具体验性与表演性的德育教学形式。在女校游艺活动中,“修身作法”顺利登上舞台,成为极受欢迎的演出节目。“五四”之前,部分“修身作法”表演的时间长度、动作难度、故事深度、情感浓度显著加增,变身为基本完全的“学校剧”。近代女校的“修身作法”始于教育,进于戏剧,是女性戏剧教育史上的重要环节。




关  键  词

女校德育 修身作法 游艺会 学校剧


 

新式教育与文学生产的结盟,是中国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创制。这在现代女性文学的发生问题上表现尤著。女性为接受教育,从各地向大中城市集聚,其身影在连接家庭与校园的空间中不断游移;校园集体生活的活泼气息,使旧时女性之幽娴、贞静的家居状态得到了彻底改观,文学作为社交手段的功用于此发生,于此变化;频繁的知识传递在女学生间高效实现,思想启蒙与文体感知同时进行,日常练笔与文学创作亦随之潜行。如此种种,使得新式女子教育成为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发生过程中极富生产性、革命性的制度因素。

 注目女子教育之于女性新文学发生的巨大推进作用,迄今最重要的研究成果为张莉的专著《浮出历史地表之前:中国现代女性写作的发生》。此书代表了学界关注“五四”前后的女性文学由“本质主义”走向“发生学”的方法论转变。[1]可能受制于文献材料,作者对近代女子教育与女性文学的关联处理得比较简略。从女校个案来看,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最受青睐,王翠艳、何玲华各有著作分析其于现代女性文学发生期的意义。[2]考虑到该校1919年方才设立,两书对现代女性文学的“发生前史”着笔较少。


范寿康:《学校剧》,商务印书馆1923年版


 具体到“五四”前女校中各类文学体式和文学活动,学者对“学校剧”的研究最为薄弱。[3]“学校剧”是中国近现代戏剧史、教育史上的重要名词。[4]1921年,苏州乐益女子中学为庆祝“护国纪念日”(12月25日)举办游艺会,打头节目即是戏剧演出,题为《我的学校剧》[5],故而“学校剧”堪为后“五四”时代学校演剧活动的直观命名。遗憾的是,近代女校的戏剧演出罕有剧本存留,报刊对女校戏剧实践的报道也十分零散,对其进行活动考索、意义阐释、动力分析颇为艰难。不过,在收获相当数量各类史料的基础上,这些问题均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解决。即如近代“女校剧”的动力机制问题,大体有外部影响与内部生发两种角度。外部受到同时期的国家政治、“戏剧改良”思潮与男校演剧活动的刺激,内部则直接源于校园中“修身”课程教学的需求,“修身作法”是彼时“女校剧”发生的最重要的内生因素。


一 近代女校德育与“修身作法”的舶来


 优良道德之养成,是古来男女童蒙教育的核心要义。新式女子教育于晚清发轫,女性道德如何在学校培植,亦是需谨慎对待的重大问题。1906年《申报》时论称女学智育、体育、德育三大端中,“尤以德育为最宜注重”[6]。其时清廷学部之所以迟迟未刊布女学堂章程,据称原因之一是在“修身”科上主意未定。[7]可见德育问题在女子教育体制设计中的核心权重。

 1907年春由学部颁行全国的女学堂章程(含《奏定女子小学堂章程》和《奏定女子师范学堂章程》)不仅在“教育总要”中力表女德的极端重要性,于“教科要旨”部分,也首列“修身”课程,对其施教德目、程序、方法、教材予以较为详细的说明。两部章程是晚清关于女子教育的最高法令,其对“修身”科的言说,综合了朝野多方意见,然而各地女校的德育实践,其效果多不尽如人意。

 女子教育“首重修身”,这是晚清教育界的共识,但在课时安排上,修身课程的重要性并未凸显。以女子初等小学堂(四年制)为例,各年级修身课的周授课时长为两个钟点,算术授课6个钟点,国文第一年12个钟点,第二年起为14个钟点。[8]可见其课程教学实际上是“首重国文”。修身课作为一种价值教学,它异于国文课程之处在于其直接、急切的功利目的,但由于教材内容和授课环节审美性的缺失,学生的投入程度远不及国文。在课堂上,不少教师通常面对的教学困境,是言者谆谆,听者藐藐。1911年11月,江苏通州女子师范学校学生吴维萱在该校附属小学进行了一课时的教育实习,为初等一、二年级(合级)讲授修身课(题目“戒迷信”)。讲完之后,她深感挫败。同侪评语,也是毫不客气,称讲授者“如老僧讽经,如学究讲学”,“非特学者枯寂无味,即参观者亦且睡魔相寻”。随堂听课的教育科教习顾公毅亦批评“教者于提示段,纯然用讲义式,而讲说平弱,毫无段落。余听之且欲倦,诸生谓是日儿童几欲睡”。吴维萱的教学失利,直接原因是她经验不足而导致的教学设计、课堂控制能力的欠缺,但也缘于此种课程本身的先天性难题,即顾公毅所言——“修身课诚易流于所谓‘睡课’也者。” [9]

 “修身”作为固定的课程名称出现于晚清学制系统中,主要是取法日本教育实践的结果。[10]学部所颁的女学章程,对日本女学的追摹意图非常明显。《奏定女子师范学堂章程》中关于修身科“要旨程度”的规定,其文字多糅合自日本文部省1901年公布的《高等女学校令施行规则》第1章第2条的内容。在1903年文部省颁行的《高等女学校教授要目》内,对于各科教学活动中需特别注意处,有较为详细的提示。“修身”课程的压轴注意事项特别拈出“作法”:“作法不拘古事故礼,惟期适于现时衣食住之情况,并授坐礼立礼,使得实际应用”,并称“作法之实习,当依简易方法,以日常浅近之事为例”。[11]伴随日本女学理念、经验向中国的快速传导,“作法”的重要性随即被晚清中国的女学界所感知、践行。

 所谓“作法”,乃直接移用日语中的汉字字形(训读为さほう),其词义较中国本土用语有较大差异。修身教学中的“作法”,是指个体在日常生活中的基本生活礼仪。直隶学务公所翻译《高等女学校教授要目》,即将“作法”转译为更适应中国语境的“仪节”,但在近代中国的修身教学实践中,使用最多的还是“作法”原词。

 近代中日教育界对“修身作法”的强调,根源于道德伦常的社会性,即道德本身乃抽象之物,必须附着于人类世界中的实体方能体现和运转,其内涵和价值仰赖于具体的社群、国家、社会等不同范畴而存在,并随之发生迁变。明治时期,日本学者在介绍“伦理学”概念时即指出其之于“风俗习惯”和“行仪作法”的依附位置。[12]个体对道德概念的理解,必须通过生活中的事件、行为作中介才能被完全认知;道德教育的目的,也应以学习者的行为表现为最终归宿。个体能否在日常生活中展现符合社会规范的礼仪动作,是修身教育之成败的重要体现。


《教育世界》第40期(1902年)所载日人永江正直《女子教育论》


 在中日两国的教学实践中,女校对“修身作法”的强调远重于男性学校,这是因为:首先,彼时社会对女性的道德要求较男性更为苛严,对其日常礼仪也更为看重;其次,基于女性未来的母职身份,考虑到女学生将来承担家庭教育的主要责任,她们需要提前掌握重要的生活礼仪和言行规范;再次,与同龄男性相比,女学生文化素养偏低,从“作法”入手,更容易掌握修身之要义。日本教育家永江正直1892年出版《女子教育论》,谈及女子德育的施教入口,开列八条办法,有两条即涉及“作法”。[13]前引日本《高等女学校教授要目》对一、二年级女生应掌握的“作法”内容有细致说明[14],但针对男子学校的《中学校教授要目》并无此项提示,可见在明治日本教育界,“作法”对于女学生更显切要。

 “修身作法”理念从日本引进中国后,其于女校德育中的重要性,很快成为晚清女学界的常识。至“五四”之前,“修身作法”在女校的德育教学中应用非常普遍,甚至出现了专门的“作法”教材。如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毕业生、吴江县立女子师范甲种讲习科教习诸希贤日常使用的讲义除了“女子师范修身”外,另有“女子礼仪”教科书。[15]有些学校甚至对“作法”在修身教学中占用的时间比重,也有明确要求。如位于苏州的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其国民科四年级的修身课程之教学时间分配为:



 本级修身,每周七十五分,德目占三分之二,其余三分之一则为作法及偶发事项之训练时间。[16]



 所谓“德目”教学,应是纯用讲解的方式,将修身教科书上以德目为纲的课文内容向学生介绍。而“作法”及“偶发事项”的呈现方式,其侧重与“德目”颇有不同,需要进行集中“训练”。该校略早的文献对“作法或偶发事项”的教授顺序曾依次说明——预备问答、指示目的、讲演事实、练习礼法、判断事实、应用问答。[17]这种设计,大致可以还原民初女校修身教学中对“作法”及“偶发事项”的运用情状。其拟想中的教学场所是普通教室,教具主要是黑板和挂图。教师以问答法前后呼应,居中的核心手段是“讲演”和“练习”。“练习礼法”的教学过程,先是教师以动作分解的方式示范,或利用“作法”挂图对学生进行说明,然后是学生自己做出模仿动作,直至掌握礼仪要领。

 此处必须指出,虽然修身教育最重要的属性是实践性,而在学校教育情境中,“修身作法”又是修身课程之实践要求的主要承载者,但课堂上所展现的“修身作法”,与实践之本体——现实生活有很大的差异。教室空间既不同于真实应用的社会场景,课堂上的师生关系、同学关系迥异于校外生活中的真实社交,学生们赖以感知、领悟道德内容的“作法”,并不是现实时间之流中发生的、转瞬即逝的自然动作。也就是说,学生们学习“作法”时,所处的乃是一个刻意复现的礼仪情境或生活场景,它虽然“逼真”,但只是创设出来的、经过折射的真实,并不是自然发生的生活本身。


1916年松江丽德女子高小“修身作法”课堂(《中华教育界》第6卷第4期)


 例如,许多女校都会在“修身作法”教学中加入“洒扫”内容(如下页图),以强调卫生的重要性和女子职责所在,但很显然,女生在课堂上做出的清洁动作,与家庭环境中的“搞卫生”有重要差别:教室本身是洁净的,并无洒扫的必要;学生在练习时,其动作过程是短暂的,掌握要领即算了结任务,并不需完成一定领域的清洁;她们在做出这些动作时,旁边还有老师、同伴充当观众,在家庭中则只是自己埋头苦干。因而这种场景,只是对现实生活的暂时性替代;学生们的“作法”训练,本质上是兼具写实性、象征性的模拟与仪式,较之于德育课堂上的文本研习和家庭居室中的清洁行为,它都可目为一种“扮演”。正因为如此,近代教育文献中,“修身作法”的训练,常常与“演习”“实习”关联在一起,且不少女校的“作法”教学活动,常移之于“家政实习室”中完成。

 修身课教师在意的,可能只是“作法”训练的结果,即女生们是否在课堂模拟出来的社交情境中做出得体的动作。但对女生而言,此种课程的特别魅力,当在于其营造出来的场景区别于寻常以师生授受关系为主导的单调的课堂氛围,以及她们由书本知识学习者转化为虚拟关系中的人物所带来的新奇体验。也就是说,她们由课堂上经常性的、被动的教育接收者,变成了特定情境下的展演者、观看者。

 可以推想,女校在安排“作法”演习的内容时,当会遵循学生的文化程度,由简至繁、由易至难地设计动作要领。李廷翰在《贫民教育谭》中曾为贫女学校部署修身课程的“作法”训练次序,“第一年注重于饮食起居之作法;第二年注重进退应对之礼容,使个人之人格完全;第三年注重家庭之整理,使知尽女子之天职”。[18]关于“应对”礼仪的练习过程,他也有非常细致的设想:



 练习应对,授修身作法时,可假设宾主,演客来、叩门、启门、肃客入堂、奉茶诸仪式。他如寒暄之谈话、请问姓名之敬辞,亦宜逐渐教导,使之演习。[19]


 

 在这个假定的情境中,已经有了比较具体的人物角色安排和动作规定(如动作的次序、幅度、声响),并配备了必要的道具。练习者在展现社交过程之前,必须调动曾经目睹过的家庭经验,揣摩动作要领,进入一种精神相对紧张的展演状态——即在心理上齐备“演习”的意识。而当课堂上“作法”教学所复现的社交场景,于学生由熟悉走向陌生,从家庭、学校扩展至社会情境中,其“演习”的难度也更大。


二 游艺表演中“修身作法”节目的剧场性


 当“作法”训练的难度、强度和长度延展到一定程度时,这种课堂活动的性质会发生重要变化。学生们模拟的内容,经由动作、场景,往往积累为事件,再向前延伸,即是故事与情节。经过调整、布置之后的教室(或实习室、操场),其功用已不同于平时的教学场所,暂时转变为学生“演习”的物理空间,基本可视为临时性的舞台。这一场景中活动的人物,既已不同于现实中的真实身份,也疏离于校园中的日常关系。此时学生展演、呈现的“修身作法”已能视为具备独立意义、脱离课程教学的舞台表演,在很大程度上具备了“剧场性”[20]的效果。

 “剧场”是戏剧艺术赖以展开的物质构件,“剧场”的形成,是戏剧之“剧场性”实现最基本、最重要的前提条件。近代学校在“修身作法”演练时,对场地问题已经比较重视,意识到普通教室对“作法”的空间制约。[21]彼时女校施行“作法”教学,往往因陋就简,只是对教室进行临时改造,且多在单位课时内即必须完成教学活动,故而很可能只选择学生代表进行非常紧凑的动作练习。不过,这种不利的场地条件,在近代女校的游艺活动中得到重要改观。

 “游艺会”是近代女校最重要的文艺活动,是其艺术教育成果的集中展现,也是女学生进行舞台表演最为正当的时机。它多在节庆日举行,娱乐性是其核心属性。而在教育工作者眼中,“游艺会”的开展必须符合学校教育之整体的德性要求,大体可归于德育体系中的“隐性课程”[22],或者说,“游艺会”是校园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的德育契机。在这种兼具娱乐性、教育性的复合意义中,“作法”表演以其专有名称进入了女校游艺活动的节目单。对于“作法”本身而言,加入“游艺会”即意味着其表演属性的正式赋予和对日常课程的性质超越,因而得以突破教室演习的时空限制,获得了充分发挥的良机。


上海城东女学第七次游艺会会场示意图


 1909年12月21日,上海城东女学举办第七次游艺会。该校无宽敞空地和开阔礼堂,为便于来宾领略,游艺会设“书法部”“游戏部”“新闻部”“烹饪及洗濯部”“成绩部”“音乐部”“商业部”等多处分部,在不同区域进行展演,令宾客有移步换景之感。[23]其中最受观众好评的,是“游戏部”中的幼稚生表演:




绕至厅之中心,为游戏部。中置模范小儿室,小台小椅及小杯盘,幼稚生自制各物,陈列楚楚。九时三十分,琴声作,幼稚生排队出,演洗衣、折衣,及洒扫、应对、进退等作法。一生云:“今日天好,可以洗衣。”众生应声如响,遂作手势,唱《洗衣歌》。歌毕,一生曰:“衣既洗好,还须折衣。”乃唱《折衣歌》,以折方巾为手势。折毕,乃唱《扫地》《揩台》等歌,手势与琴声相和。继以二生为客,一生为主,献茶致敬,各道寒暄。进退有序,良不易也。[24]



 此“游戏部”的场地设计,已经是比较典型的舞台空间,它根据表演者及表演内容的特点打造,其道具亦是精心设计。学生们的场中状态,令参观者王立才非常钦佩:“幼稚生作法,吐辞从容合节,状态活泼有致,可知习练之熟。”[25]很显然,演员们的上佳表现,主要归因于此前的多次排练。在虚拟性的手势表演之外,此“作法”展示还增添了琴歌的部分,为演出增色不少。[26]整体而言,它是建立于正式观演关系之上的游艺演出,大异于平时课堂上的修身讲授或“作法”练习。这种特别意涵,亦是此节目之“剧场性”的重要表现。

 由此必然引向一个疑问:究竟该如何给此次幼稚生的表演定性?其“剧场性”的强化,能直接导向“戏剧”吗?为了解答这些疑惑,又得折返到“何谓戏剧”的基本问题上来。在关于“戏剧”概念的众多定义中,我倾向于吴戈先生的意见——“戏剧,是以演员的生理条件为中心媒介、当众叙演一定长度的故事、观众与戏剧创演者以假定性为协作活动前提的艺术活动。”[27]释义中“一定长度的故事”指涉戏剧表演的内容,但此处吴戈先生似乎颇为犹豫,因为在前文中他又表述为“一定长度的行动”[28]。这一差异的实质,乃是如何判定“故事”成立的要件。美国学者希利斯·米勒(J. Hillis Miller)曾发挥亚里士多德的论点,称“在故事中我们整理或重新整理现有的经验,我们赋予经验一个形式和一个意义,一个具有匀称的开头、中间、结尾和中心主旨的线性秩序”。也就是说,在破碎的生活“经验”之间,需要以一定的规则来组合,方才成为有秩序的形式,进而成为人们“建立一个有意义有秩序的世界”的能力。[29]那么,作为元素的生活行为要组合到何种程度,才能称得上“故事”呢?

 据观众“雪衣女士”的记录,此次表演全程历时五分钟,[30]无疑是具有“一定长度”的。不过,其两项表现内容——洒扫与应对——之间,缺乏连贯的叙述线索和紧密的逻辑关联,因而是片段的、分散的舞台表演。若衡之以古典西方关于戏剧的定义,它不具备内容的整一性要求,自然也谈不上“戏剧冲突”。考虑到这些情形,我们可以对其作一个保守的定位:即便游艺会上此次“作法”演出已经齐备了模仿性、仪式性、游戏性诸要素(三者是判定戏剧成立的关键条件),但由于“故事”的存疑,我们尚不必称其为真正的戏剧。

 梳理近代女校游艺活动中的“修身作法”演出,其主要内容不出日常交际场景和家庭事务展示。这表明师生对“作法”之德育归属和题材范畴的共识性理解,但节目内容、表演方式有简繁之别。兹就本人文献梳理所得,列出1915年间各地女校游艺演出中以“修身作法”(或称“作法”“修身实习”)为名的节目:



(1)1月23日、24日,无锡竞志女学庆祝创校十周年纪念会,节目为《清洁》《交际》《敬客》(以上23日)与《公德》(24日)。[31]

(2)7月3日、7月4日,无锡济阳女学恳亲会,节目为《赠扇》《清洁》(以上3日)和《托请教习》(4日)。[32]

(3)7月10日,松江景贤女校庆祝创校十周年游艺会,节目为《奢俭丛谈》《勤修女职》《应对》。[33]

(4)8月3日,京师第五女子高等小学毕业式兼游艺会,节目为《家庭模范》。[34]

(5)10月24日,吴江平溪乡立第一女校恳亲会(庆祝教室落成),节目为《待宾》。[35]

(6)12月下旬,苏州正本女校游艺大会,节目中有“修身演讲”与“修身作法”,具体内容不详。[36]



 无锡竞志女学的《敬客》,由两位学生完成,体现了“修身作法”表演中的极简情况;次日的《公德》,是四位学生配合表演,其内容当相对较长,如此方能展现出“公德”这一主题。济阳女学的《赠扇》由两人表演,《清洁》则需要八人;次日的《托请教习》安排了五位学生,“教习”自然是由学生演员代言,“托请”则需要一系列的动作链条才能完成展现,故这则表演可推断为“故事扮演”。景贤女校的《奢俭丛谈》《勤修女职》《应对》的演出人数分别为四人、三人、二人,平溪乡立第一女校的《待宾》演员为两人,可能都是比较简单的表演。但京师第五女子高等小学的“家庭模范作法”,在上演前显然进行了细致的编导和彩排,正式演出颇为出色:



 讲坛上一切布置,均如家庭状。毕业生文魁英为主人,赵玉琴、潘松娥、许清漪为客,初等四级学生琴舫、佩宏为主人之妹。初则主人作观书状,有顷,二妹散学归家,琴舫则将书乱置桌上,即出行购李。姊急,令佩宏妹唤归,责令整理,并告以置物之方。顷,复督其温习校中所受之课。琴舫读文,佩宏习字,阿姊一面作针黹,一面指正之。已而为之挥扇,且问曰:“得勿热乎?”乃令罢读停管,并为斟茶以饮之,继令琴舫回讲《不苛取》之一课,有不周到处,为之讲解,并告以不自立之害,引牵牛花作证。是时琴舫忽作小儿语:“一呀二呀,倒打连三棍呀……”其姊急行禁止,且曰:“此曲无益,不如唱校中所习之歌。”于是姊鼓琴,而使妹和之。歌毕,复作算术之游戏。适有不速之客三人来,女役通之入,主客让坐,各道寒暄。令妹献茶。诸客骇问:“既有女役,何劳阿妹?”主人答,谓:“此不过家庭细训耳。一则使有礼仪,一即使习勤劳。”众客称是。继则谈及历史,历述古人兴亡之关系,及现时之国势。谈次,见屋角置有风琴,因而主客以琴歌唱和。终而客以观剧邀主人,主人则谓:“观剧不如游公园。”众赞成,因之主客等遂下焉。[37]



 此“作法”表演,舞台上共出现了六位演员,布景设置为家庭之内,主要剧情为姊妹相处和主宾相见,二者都是女校“修身”课程中常见的话题。“导演”填充了不少日常细节,它们又基本呼应女学生应有的生活规范——姊妹相互关爱,家内物品齐整,课余不弃学业,女子谋求自立,休憩讲究卫生,娱乐健康正当,待客大方有礼,留心国家时事。与1909年上海城东女学幼稚生的简短表演相比,此次演出虽也是复合性质,但由于编导大体维持了“主人”的演叙视角,依照时间顺序导入人物、编排事件,且各事件间保持着比较宽松的逻辑关系,都可归拢于统一的主题中,它们共同簇拥出女主人作为现代家庭中的女性楷模之舞台形象。整个表演进程有条不紊,编导甚至在细部运用了对比、冲突这些高效的人物形塑技巧,故此次演出是难能可贵的、颇见编导匠心的舞台作品。若衡之以戏剧定义,此“家庭模范作法”的话剧性质已是毋庸置疑。

 这也足以说明,在“作法”表演与“教育戏剧”之间,并没有不可逾越的界限;相反,前者之“剧场性”积累到一定程度时,必然引发完全戏剧的降生。


三 情感增注与“修身演”的革创


 1915年京师第五女子高等小学演出的“家庭模范作法”取得了良好的舞台效应,但是对比欣赏同时期商业剧院中的职业戏剧演出,观众仍会感觉到明显的差异,即此“家庭模范作法”之文学性的欠缺。再进一步追索,是其因为情感底蕴的缺失而导致的艺术气质的薄弱,它在很大程度上流于形式表演,虽然出色但不够动人。

 这一问题,是近代校园“修身作法”教学天然存在的缺陷,也是游艺会之“作法”表演面临的醒目瓶颈。校园德育是一项难度较大的教学活动,学习者需要经历知、情、意、行四个主要步骤,将学习内容转化为主体人格,才能算完成了学习任务。在这个过程中,学生对德育材料之情感意蕴的理解和本人的情感状态,是非常重要的中间环节,直接影响德育的效果。1919年出版的《现行小学法规诠释》在注解《国民学校令施行细则》中关于修身科的相关规定时,便言“欲涵养德性,必先使有判别善恶之智识,同时养其好善恶恶之感情。智识与感情结合,则志操强固,而德性有成”[38]。但很显然,平面化的课堂讲授,其最主要的作用在于修身内容之“知”的传达,往往止于教条(德目)的解释,很难直抵人心,即时提升学生的品行水准。

 “修身作法”进入课程设计,其直接目的是通过礼仪训练使学生感知礼义的内核,但单纯的动作练习也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东京高等师范学校教谕大桥铜造即称:“作法教授,动有流举手投足之末、闲却衷诚之弊,如斯则礼仪不能为其礼仪。”[39]在教学实践中,教师多以课堂“演习”的方式来施行“作法”教学。这种安排的初衷,是为了弥补德育讲授和“作法”示范的不足,意图创设情境、演叙故事来加深学生的情感体验,促使其尽快“感兴”并至于“动情”。从教育心理学来看,它本质上是一种“移情性体验”和“模拟体验”。[40]从表现形式来说,则是一种角色扮演,促使学习者于短时期内增进“对他人的理解”,甚至改变自己的“心理结构和行为”。[41]但是近代中日女校德育教学的实践,于学生情绪刺激的运用均比较谨慎,[42]“修身作法”训练中学生的“情动”试验往往点到即止。

 不过,校园游艺活动作为校中重要节庆,是对平时制度约束的临时解放,它于众多参与者具有狂欢的意义,游艺会上的“修身作法”表演也被允以自由度较大的艺术实验,其演出的特殊性、重要性也在游艺会上不断彰显。在“戏剧”名称正式登上游艺会舞台之前,“修身作法”表演几乎都是游艺活动中最受欢迎的节目。

 伴随着“修身作法”演出的普及和表演风貌的迁变,游艺会上“修身作法”的名称也出现了变化。除了此前常用的“修身作法”“作法”“修身实习”“修身实践”类别外,在有些演例中还与新剧发生明显的交叠。如1917年6月无锡济阳女学恳亲会节目单上之“修身实习”类演出《河南程母》,由幼年女生“饰剧中老年人”,当地报纸则径称之为“新剧”,认为“照文明新剧化装演出,诚有益于社会之教育也”;[43]同年11月江苏第二女子师范预科生第一次级友会上“劝人改过,用意甚善”的节目,类别为“修身演”(另有“讽世演”“余兴”)。[44]两处都可见舞台上的女学生在诠解修身内容时对“演”的发挥,可惜目前不知其具体演出过程,也无法分析所演故事的情感容量和演员的情绪状态。

 寻绎近代女校游艺会上修身表演之情感意蕴的演进线索,最好的案例仍然是上海城东女学。1913年4月2日《申报》预告,该校不久后举办的游艺会将上演“修身默演”。游艺会之后,“静安女史”作《参观城东女学社游艺会》,详细叙述了该节目的表演情形:



 而予所欣赏不置者,则为“修身默演”一节。是节大致,乃一家母子二人,老仆一人,家况清贫,其母纺绩以度日,其子则出任教席。顾虽困于境遇,而母慈子孝,家庭之间,怡怡如也。一日,子归自校外,褂偶为物摘破,母见之,即为缝补。于是其子对于是衣,若有特别之感情者,其意以为吾母春秋高,此区区补缀之地,亦我母手泽也,顾可忽视哉?未几,其母病,而子犹在学中,老仆走报之,乃踉跄归,奔赴榻前,见其母瞑目弗语。盖老年得病,殊不胜惫。其子意良不忍,泪沾襟袖,念此衰年之母,不禁悲从中来。依依病榻,端相阿母之颜。而其母张目见子,则频频自摇其手,一似示子以无害者然。其子因嘱仆看护,匆匆出门。既而延一医生至。诊视后,医生谓是高年,须慎防之。就案间写方讫,即别去。其子持方,复外出购药。讵药价至贵,所怀资不敷应用,而肆中又靳不赊贷,其于无如何,思质以外褂,忽忆是衣即吾母所补缀者,吾何忍?继思母病急待良药,不得已,脱己衣质之,乃持药驰回。母服药毕,时已晚,遂寝。翌日,病少愈,其子喜甚,仍入校授课。至下午,方课体操,而仆来,言:“主母死矣……”言时,呜咽不能成声。其子闻之,惊倒于地,哭失声。仆亟扶之起,既抵家,见母已一瞑不起,则伏地悲号。邻人咸为下泪。已拼挡一切,料理丧事,尽哀尽礼。事毕,复赴校中。有一小学生,见师未服外褂,访之他人,乃知为母购药质去矣。此小学生心为恻然,谓:“吾有一扑满,中贮钱几满,扑而出之,必能为师赎衣。”遂决计,出钱向药肆取衣返,为置案上。师见己衣,则大异之,问:“衣何自来?”皆不答。坚询之,始悉此小学生所为,因为感泣。小学生亦泣。演至此闭幕。此节演时,纯系表情,故自始至终,并未开口,而神情逼肖,到底不懈。观者咸为动容。所尤难者,演员年长者不过十二三龄,小者仅八九龄耳,能臻此神妙,洵非易事,宜乎拍掌之声如雷而起也。[45]



上海中西女塾预科生所演《罗马史》剧照(《墨梯》第2期,1918年6月)


 从诸方面看,此“修身默演”都是相当成熟的戏剧演出。舞台内容的时间跨度、故事长度都是多数“修身作法”难以比拟的。围绕主角的孝子、教师身份,编导安排他在家庭、学校间交替出场,每次均置身于感人的故事氛围中。舞台上三次出现的布褂,类似于古典戏剧中的风筝(《风筝误》)、桃花扇(《桃花扇》),是戏剧结构中负责穿针引线的核心物件,显示了剧本作者高明的编写技巧。对比此前城东女学游艺会上的修身演出,此“修身默演”中出现的场景大为减少,这对表演性质的转化有极重要的作用——“作法”完全依赖于场景方能成立,在“修身作法”表演中,若要拉长节目时间,则需要塞进较多数量、快速轮替的场景。而这次表演,场景隐退为背景,其功能显然是弱化了。

 与之相应的,是戏剧舞台上下的情感强化。戏剧主题是观众们可能熟悉到烦腻的“孝亲”品德,但舞台上呈现了单家寒门母子的死别故事,其文学性是相当高的。编导与演员显然非常注重人物的情感流动,演出中主角的心理状态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其情绪酝酿、涌动、爆发、平复、再起诸阶段,都有清晰的进展过程。它们在剧场中又积聚为强烈的悲情效应,从而令“观者咸为动容”。此外,“默演”的呈现方式,是颇为超前的文艺实验,舞台声音的消失,放大了故事本身的悲情,对演出效应有一定的助推作用。

 情感问题,是戏剧编创、演出中的关键问题。它虽是无形之物,却是戏剧艺术的精魂。舞台上的艺术情感,与故事质量、演员风采相表里,共同决定了演出的成败。借由此“修身默演”,城东女学学生展示了她们对于“演”的深刻领悟,也实现了游艺会上修身表演的自我革命——此后该校游艺会的节目单上,多有“演剧”的位置而罕见“修身”之名目。在城东女学的舞台史上,“修身作法”自此已经基本完成了历史使命。

 “修身作法”训练的核心步骤,是礼仪的展示、观看与模拟,已经具备了现场性与交流性。参照戏剧的构成要件,它所欠缺的是情节性与审美性。在女校游艺活动的护持下,一些以“修身作法”为名的节目演出,生长为体式较长、情感浓烈的舞台艺术形式,已经是完全的戏剧表演。对比“五四”时期优秀的女性校园戏剧,可以看到近代女校寻常“修身作法”朝向“戏剧”的蝶变过程,是形制的延展、故事的凝聚、情感的强化和形象的矗立。换言之,“五四”之前女校的部分“修身作法”表演已经完全具备了戏剧的形式意涵,其艺术品格的进一步提升,只待文学性的倾注——优秀剧作家的加入。


结  语


 1912年9月2日,教育部向全国公布教育宗旨:“注重道德教育,以实利教育、军国民教育辅之,更以美感教育完成其道德。”[46]可能主要得力于蔡元培的推动,“美育”的位置空前提升,其作为德育手段的育人功用受到高度重视。但基础教育阶段校园“美育”的具体所指,与今日有较大差别;至少在女子教育领域,戏剧教育距离加入“美育”还非常遥远。环视“五四”之前的女子教育文献,于戏剧的有限涉及,基本停留于对域外女性戏剧教育和女性戏剧家的零星介绍。

 近代女校中的戏剧活动,显然远领先于教育制度的规范和主流教育思想的言说。这一情形,生动表明了“实践”在过渡时代中的革命性力量。近代“女校剧”的成长壮大,是校园内外、男女学界多重因素合力的结果。其中新式教育本身即提供了巨大的内生力量,它作为一种现代性鲜明的思潮与行动,构建了相对自足的活动场域,保证了各项教育内容较为安稳的施行。近代女校的戏剧活动,在未被外界强力干扰、暂时中止之前,获得了比较宽裕的成长空间。它以校园教育为土壤,以修身教学为重要养分。在“女校剧”之艺术形式的齐备、发展过程中,“修身作法”的襄助尤为关键。

 自然,在近代男校的戏剧活动中,“修身作法”也起到了积极作用。[47]与之相较,女校更为封闭,女学生的行为风格更加内敛,在校园内外从事戏剧演出的阻力更大,故而其“学校剧”的萌生与成长,更加倚重教育本身所产生的内部动能——具体而言,即是“修身作法”教学所派生的助推力量。这种动力机制,有时即直观体现于女校游艺表演的节目单上。如1916年1月无锡振秀女学举办十周年纪念会,表演节目既有“修身”类的《道德》(可能是由学生诵读文章),也有“修身作法”类的《应对》,还有“余兴”戏剧《武训求乞兴学》,[48]恰能折射出“女校剧”兴起的内生路径和“修身作法”居中的桥梁作用。

 要言之,近代女校的“修身作法”教学实践,其意义既是教育的,也是戏剧的;它始于教育,进于戏剧。作为从日本传入的时新德育手段,“修身作法”在晚清中国的推广,一定程度激发了学生对修身课程的兴趣,丰富了德育课堂的教学形式。在戏剧教育的发展脉络中,“修身作法”为女性校园戏剧活动的兴起,提供了一种内源性的制度动力和演进思路——以艺术形态言,近代女校中多数“修身作法”训练与表演的审美性是有限的,但少量舞台节目在形式、内质上已经具备了现代戏剧的性质要件。从“表演”的角度言,基于教育家、教育行政者对女子修身及礼仪问题的一贯重视[49],“修身作法”之演练的必要,在晚清很快深入人心,自此比较顺利地解决了女学生在校内进行“修身作法”演出的合法性问题;在投身这些活动(尤其是作为游艺节目的“修身作法”)时,女学生初步形成了表演意识,积累了移情体验,锤炼了舞台技巧,从而为“女校剧”的生长与普及,完成了必要的准备、过渡工作。



黄湘金

 重庆大学人文社会科学高等研究院

 400044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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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富仁:《从本质主义的走向发生学的——女性文学研究之我见(代序)》,见张莉《浮出历史地表之前:中国现代女性写作的发生》,南开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14页。

[2]王翠艳:《女子高等教育与中国现代女性文学的发生》,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版;何玲华:《新教育·新女性:北京女高师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

[3]朱双云于1914年出版的《新剧史》中仅记录了城东女学之莎剧演出《女律师》。见朱双云《新剧史》,赵骥辑注《朱双云文集》,学苑出版社2018年版,第75页。王凤霞教授在专著中简略提及了城东女学1913年、1914年的三次戏剧演出和其他女校的戏剧活动。见王凤霞《文明戏考论》,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年版,第141、163、167~168、176~177、253、254、292页。

[4]汉语中“学校剧”的称谓较早见于1908年4月在东京出版的《学报》“谈丛”栏所登译文《学校剧之沿革》(LYM:《学校剧之沿革》,《学报》第8期,1908年4月,见董健、胡星亮主编《二十世纪中国戏剧理论大系》,安徽教育出版社2017年版,第36页)。至1921年底,《教育杂志》刊文称公众“一听到‘学校剧’三个字,人家都以为是使学生效俳优的行为”,可见“学校剧”彼时已有了稳定的文化意涵与社会印象。见太玄《学校剧指导的实际》,《教育杂志》第13卷第12期,1921年12月。1920年代以来,艾华、欧阳予倩、阎哲吾、洪深、徐公美、谷剑尘等人都曾对“学校剧”概念进行过界定。

[5]《乐益女学游艺会》,《申报》1921年12月28日。

[6]《论女学宜注重德育(来稿代论)》,《申报》1906年4月29日。

[7]《女学章程缓期宣布原因》,《四川学报》丙午第10册,1906年11月。

[8]岳刚德:《颠覆与重构:现代学校德育课程变革》,山东教育出版社2015年版,第87页。

[9]《实习附属小学修身教案(十一月二十五日下午第一时)》,见通州女师范学校编辑《通州女师范校第一次本科实习教授评议案》,翰墨林书局1911年版,第81、83、89页。

[10]黄兴涛、曾建立:《清末新式学堂的伦理教育与伦理教科书探论——兼论现代伦理学学科在中国的兴起》,《清史研究》2008年第1期。

[11]《日本高等女学校教授要目》,《湖北学报》第1集第18册,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初五日(1903年7月);又见《高等女学校教授要目》,奉天学务公所增补《新译日本教育法规》(第4编),直隶学务公所译,奉天图书发行所1910年版,第152页。译文有别。

[12]井上圆了讲授,杨觐东编辑:《伦理学》,並木活版所1905年版,第8~9页。

[13]永江正直:《女子教育论》,浙江钱单士厘译述,《教育世界》第42期,1903年1月;日语原文见永江正直《女子教育论》,博文馆1892年版,第149页。

[14] “作法”的具体内容为:“关于坐作、进退、应对、进撤之心得及实习;关于寝室、服装、访问、迎接、通信、赠答、飨应、公会、吉凶、庆弔、忌服等之心得。”《日本高等女学校教授要目》,《湖北学报》第1集第18册,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初五日(1903年7月)。

[15]《会友诸希贤女士来函》,《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校友会会报》第4期,1917年12月。

[16]《国民科第四学年修身教授要目》,见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编《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要鉴续编》,1919年版,第91页。

[17]《初等科第二学年修身科教授顺序》,见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编《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附属小学校要鉴》,1917年版,第61页。

[18]李廷翰:《贫民教育谭》,《教育杂志》第3卷第8期,1911年9月。

[19]李廷翰:《训育谈》,《昆明教育月刊》第2卷第9期,1918年9月。

[20]“剧场性”是当下戏剧研究的核心概念,学界对其意涵所形成的普遍共识是“那种减去文本的、脱开文本的戏剧特质”。见王音洁《复象与镜像:当代剧场与影像创作的流动图景》,浙江大学出版社2020年版,第6页。杨硕将“剧场性”限定在戏剧演出之观演关系的语境中,认为其最重要的特征是“现场性”、“互动性”和“假定性”。见杨硕《剧场的魅力:对戏剧演出“剧场性”特征的探寻》,知识产权出版社2019年版,“前言”第11页。

[21]胡一桂:《修身实行作法,如不另辟教室,其详细之规划应如何?》,《南汇县教育会月刊》第14期,1917年9月。

[22]关于“德育隐性课程”,见戚万学、唐汉卫主编《学校德育原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16~220页。

[23]雪衣女士:《三十分钟展览记》,《时报》1909年12月28日、30日,1910年1月6日。

[24]《记本校游艺会》,《女学生》第15期,1910年1月11日。

[25]立才(王立才):《观游艺会志感》,《女学生》第15期,1910年1月11日。

[26]《幼稚生唱歌》,《女学生》第15期,1910年1月11日。

[27][28]吴戈:《戏剧本质新论》,云南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64、29页。

[29]希利斯·米勒:《叙事》,申洁玲译,见弗兰克·兰特里夏、托马斯·麦克劳林编《文学批评术语》,张京媛等译,牛津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91页。

[30]雪衣女士:《三十分钟展览记》,《时报》1909年12月30日。

[31]《竞志女学十周纪念会第三日纪事》,《新无锡》1915年1月24日;《竞志女学十周纪念会第四日纪事》,《新无锡》1915年1月25日。

[32]《济阳女学恳亲会纪事》,《新无锡》1915年7月4日、5日。

[33]《景贤女校十周纪念会》,《申报》1915年7月12日。

[34]富德、廷续:《京师公立第五女子高等小学校第一次高等毕业式及游艺会纪略》,《京师教育报》第21期,1915年10月。

[35]《平溪乡立第一女校教室落成纪念》,见周公才编《民国四年度吴江县教育状况》,1916年版,第11页。

[36]《学务两则》,《时报》1915年12月30日。

[37]富德、廷续:《京师公立第五女子高等小学校第一次高等毕业式及游艺会纪略》,《京师教育报》第21期,1915年10月。

[38]沈颐、顾旭侯编纂:《现行小学法规诠释》(上册),商务印书馆1919年版,第72页。

[39]大桥铜造:《各科教授法》,见宏文学院编辑《普通科、师范科讲义录》(第5编),东亚公司书籍部1906年版,第45页。

[40][41]范树成:《当代学校德育范式转换与走向研究》,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第189、192~193页。

[42]葛存惠:《教授女子小学修身谈》,《万竹小学》第2期,1915年12月;小原国芳:《思想问题与教育》(1918),见《小原国芳教育论著选》(下卷),由其民、刘剑乔、吴光威译,人民教育出版社1993年版,第105页。

[43]《济阳女学恳亲会续志》,《锡报》1917年6月11日;蔼司:《济阳女校之新剧》,《锡报》1917年6月11日。

[44]预科生向思任:《本级第一次级友会纪事》,《江苏省立第二女子师范学校校友会汇刊》第5期,1917年11月。

[45]静安女史:《参观城东女学社游艺会记》,《时报》1913年4月19日。

[46]《教育部令(元年九月二日第二号)》,《教育部编纂处月刊》第1卷第1册,1913年2月。

[47]如1916年元旦无锡泾皋小学纪念会上演出的五幕“新剧”《好男儿》,当地报纸便称扬其“寓修身作法于游戏,惟妙惟肖,有可泣可歌,亦改良社会之导线也”。《泾皋女[小]学十周纪念会纪事》,《新无锡》1916年1月2日;《泾皋学校十周纪念会之盛况》,《新无锡》1916年1月7日。

[48]《振秀女学校十周纪念会记》,《无锡日报》1916年1月18日;《参观振秀女学十周纪念会记》,《无锡日报》1916年1月19日。

[49]如1919年5月22日,教育部认为“女学校修身一科,应注重礼仪法,以资实习。惟现在全国习尚不同,各校自为风气,无适当之标准,殊不足以昭示社会、资为依据”,因而训令各省调查女学校现行礼仪法,以定标准。《大事记》,《教育杂志》第11卷第6期,191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