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斋讲座第一百四十八讲
暨“弘道:重庆大学哲学系名家讲坛”第九讲
反训词的现象学起源与根据
2023年11月24日晚,重庆大学文字斋讲座第148讲暨“弘道:重庆大学哲学系名家讲坛”第9讲“反训词的现象学起源与根据”在博雅书院报告厅开讲。本次讲座由重庆大学现象学与第一哲学研究中心承办,中山大学哲学系方向红教授主讲,重庆大学哲学系谢利民副教授主持,重庆大学中文系黄瑞成教授与谈,吸引了众多师生参与。
方教授的讲座从四个方面展开:反训词是否存在、对关于反训词之起源和根据的传统观点的批判、现象学方法说明、应用现象学方法寻找反训词中的他者。讲座伊始,方教授以东晋郭璞关于“反训词”的提法导入(“肆既为故,又为今。今亦为故,故亦为今,此义相反而兼通者”),以“肆”“今”一词两义谓之“反训”,认为“反训”作为一种客观现象具有重要的研究意义。其次,反训词是否存在?若存在,其起源和根据在哪里?针对这些问题,方教授以文献学的研究方式,梳理了钱钟书、蒋绍愚两位先生的观点以及学术界其它学者的观点,并用现象学的方法对这些问题做出了回应,同时通过这个回应展示对哲学基本问题新的理解。
方教授首先引证钱钟书先生《管锥编》的“易”之两义(“变易”“不易”)、蒋绍愚先生的《古汉语词汇纲要》的七类“反训”(如:“故”既指过去又指如今,“冤家”既指仇人又指情人,“祈、乞、禀”等词都是一词两义的表现),以此论证反训词存在,并且可以诉诸蒋绍愚先生的严格定义。同时,方教授认为学术界关于反训词的起源和根据的传统说法都是错误的,而以现象学的方法来寻找反训词新的理解方式是可行的。
他指出,学术界关于反训词的起源和根据有两种:一是辩证法派;二是非辩证法派,如破读、引申、假借、误读误用(方言俗语)。辩证法派,如张舜徽、高庆赐、张凡等,对反训词的起源和根据的理解源于黑格尔的“扬弃”概念,“反训”乃“义相反而实相因”,他们从唯物辩证法的因果关系和对立统一方面分析反训的成因,认为这是“事物向对立面转化”的规律在词义方面的反映。非辩证法派则认为“反训”是词义的引申。方教授则从现象学的“先天”概念入手,认为反训词都指向一个共同的先天原型。
他讲到,现象学的“先天”概念有两义:经验的先天、纯粹的先天。方教授以经验性的“承诺”为例,经验中的“承诺”虽然是后天的,但是一经成立对于之后的经验生活来说,“承诺”就是一种经验的先天;而纯粹的先天正如康德所说,纯粹的先天是不依赖任何经验的,先于经验并使经验具有客观实在性。他认为在现象学的解释下,反训词可以在现象运用的背后寻找到原初的先天原型。他以“冤家”“泰”“易”为例,如“冤家”在经验的词义中既指情人又指仇人,两者都因为先天的“情感意志”得不到现实的落实而成后天经验的“冤”;“泰”在卦象中因为情景的不同而有相反之义,卦象呈现的“好”“坏”都指向一个最本源的他者,这个他者就是天、地的交构运行;“易”既有变易又有不易,后天的变易以先天的不易作为原型,才能够运行。由此方教授认为,“易”乃是中国哲学的根本问题,是形而上的问题,反训词的现象学理解指向了哲学的本质性解释。正如柏拉图的“理念”、康德的“自在之物”,现象世界都是对理念世界的模仿,反训词所指向的原型要从第一哲学进行阐释。
他指出,柏拉图在“通种论”中反复论证“存在”就包含着“非存在”,“是”就包含着“非是”;费希特的“自我”就设定着“非我”;时间既是静止的又是流动的,既是间断的又是同一的。因此方教授认为,第一哲学中的初始词汇,存在、自我、时间等都是反训词,如果诸类词不能够反训,则不够根本。另外,他还提出:“任何反训词都指向他者,任何反训词都是对他者的指引,都是对原型的指引,原型既是经验中的先天,也是纯粹的先天。”最后,方教授以法国哲学家马里翁对于原型展现的理解(“在反训词里,原型已经给出了自身”)批判了模仿说和象征说,以此说明尼采所认为的副本不仅替代了正本,而且让正本模仿了副本,原型困住了自身是可以通过现象学的方式得到解决的。
与谈环节中,黄瑞成教授认为方教授以现象学的方式来解释“反训”问题很有学术价值,赞同蒋绍愚先生在《古汉语词汇纲要》中的观点:反训词只是部分有,如修辞上的“冤家”、反向意义上的“乞、假、借”、词义引申上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反训词。黄教授指出学术界并没有很好地解释“反训”问题,并以徐世荣先生的《古汉语反训集释》为例,十三类词,505个字,都是在语词意义做“反训”,而没有任何理论的提升。同时,黄教授谈到反训词存在于不同的语言系统中,在不同的语言中都有一词两义的表现。其次,黄教授认为可以联系海德格尔的真理学说来理解反训词。他认为:“任何遮蔽都是以无蔽为前提,去蔽当中已经包含着真理,任何话语都是对本真语言的遮蔽,任何词语的否定性含义根本都在于真理的遮蔽,肯定性含义都根本在于真理的解蔽,反训在去蔽中揭蔽真理”。
讲座的最后,不少师生针对反训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提问。其中有同学提问到:分析哲学的代表人物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的意义在于它的使用,因此是否可以认为“冤家”诸类反训词是由于使用者在日常经验的不同情景下使用而造成的差别,而不必要还原到原初的原型?方教授回答到,在反训词的意义上他不赞同维特根斯坦的观点,维特根斯坦语言使用的逻辑就在于语言在经验中的使用具有直接性、自明性,无法反驳,它依托于语言使用的经验性的后果来解释原因,似乎可以按照这种逻辑解决所有问题,但是如果不加思索就会陷入像辩证法派一样的问题,对于语言的意义只是现成的理解,只能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这就违背了哲学追求真、追问本源的初衷。
撰稿人:詹华阳
摄影:陆宁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