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2月2日晚上,“弘道:重大哲学名家讲坛”第十讲暨重庆大学高研院文字斋讲座第一百五十一讲,在重庆大学A区博雅书院报告厅成功举办。此次讲座主题为“柏拉图与现代性:基于现象学与心理分析的视角”,由浙江大学哲学学院研究员马迎辉主讲,重庆大学哲学系副教授谢利民主持,重庆大学哲学系副教授何祥迪、西南大学国家治理学院副教授谭杰与谈,数十名师生参与研讨。
本次讲座聚焦柏拉图在创设理念世界时揭示的理念与存在、数理与善、善与存在之间的关系问题和胡塞尔借助现象学还原进入的形式化的意向关联以及本质直观对柏拉图的理念世界的重建,以及心理分析对于本质直观中隐含的断点和变异维度的突显。在现代存在中激活自然德性,意味着回到当下,聚焦显现与显现者的相关性,反思、解析心性中的压抑、替代和偏移现象。
马迎辉研究员首先介绍了自己的研究视角和现象学操作的方法。对于现代性的研究处在现象学和心理分析的双重视角之下,并采取克莱因所谓的“操作意向性”,即在反思操作中去刻画意识活动的结构的方法,而非“概念到概念”的辩证法。马迎辉研究员接着具体谈论了现象学如何回应柏拉图问题。按照传统的柏拉图理解,两界划分构成世界最基础的分层;但在现象学看来,理念世界内部仍然存在数学形式支撑的刚性结构。这一结构是当下的最公共的结构,按海德格尔的视角来看就是建构在生存论结构上的流形论,按尼采的视角来看就是用强力意志替代了作为数学原则的上帝。现象学的三层运思同时指向善理念、一般理念和存在,因而超越了一般的区域性存在。问题在于,如何在反思中揭示理念与当下不同的关联方式?善的显示与存在显示的关系如何?
马迎辉研究员以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为例,为我们现场展示了如何进行现象学操作:在内在的声音客体A、B、C、D的对象性构造中,立义行为在D点上有一个绵延,前点以滞留的方式保留在场。保留素材的滞留方式有两种:横意向性和纵意向性。这同时也是构成序列和整体部分关系的普遍化过程和形式化过程,是纯粹形式关联上升到整体的过程。他强调,构造对象性意义的纯粹意识结构并非流俗理解的撇去质料的“还原”,而是个人生存参与当下构造的意义结构之网。在柏拉图那里,经验认识对应普遍化,而理念认识则对应形式化,从前者上升到后者必须借助“灵魂转向”。但在现象学看来,理念世界无非就是被揭开的由当下经验所包裹的形式关联。形式关联打破工作区域,生产新的形式,而资本主义生产是这一过程的当代隐喻。至此,马迎辉研究员揭开了柏拉图与现代性的关系:柏拉图是现代性真正的基础,因为现代世界正是由数理形式构造的。
马迎辉研究员解析了数理形式化的历史。毕达哥拉斯的数本体论认为数不是符号,而是在宇宙中有其神位,直接与宇宙的运行相关。克莱因则认为,数的形式化在笛卡尔之前已经开始。现代性源于对数的符号化,这颠倒了柏拉图时代数与宇宙的关系。但胡塞尔所说的形式化并非现代性的符号化,而是回到柏拉图的数与事物内容的直接联系。意识行动的内在表达建立在非欧几何之上的连续统,理念运动过程的形式化与抽象的形式化不同。因此,马迎辉研究员不赞同克莱因对胡塞尔“符号化”的批判。胡塞尔在想象变更中的形式化更接近理念形式化而非抽象符号化。胡塞尔的意向流形体验结构正是一维流形构造二维连续统,这与人工智能的感知流形方向相一致。马迎辉研究员据此认为,胡塞尔是真正的现代柏拉图主义者,他坚信理念运动内在于我们的生存,支撑我们的生活。
马迎辉研究员解答了现象学和心理分析在回答意义构造问题中所起的作用。意识流的二维连续统的所有断点自身组成一个集合,断点运动形成环状的一维流形。海德格尔的将来带着过去而来的“到时”结构正是环状流形。在习性现象学中,断点当下给出并内化为当下的体验。而在现代哲学中,善的理念涌现出在世生存的可能性,这正是对柏拉图的颠倒。20世纪哲学关注的正是当下构造的问题,而胡塞尔认为当下意识涌流是当下活动的根基。他为此与柏拉图一样动用了“母婴”隐喻。在与源始的分离中,原自我通过在世的习性获得了自己的一(通过鲍威尔的启示),由多到一的过程就是构造同一个世界的过程。胡塞尔的构造仍然是合理性的构造,因而仍然是现代性的。
现代性到后现代性的真正区分由心理分析揭示。在经验世界中使符号运算成为可能才是现代性,因而胡塞尔同柏拉图都在更深层次支撑着现代性。而心理分析揭示了灵魂如何构造城邦的另一种可能:压抑、变形、替代等非理性方式。我们称之为善的东西不过是自我压抑的变形。现象学和心理分析共同关注的是主体当下出场和检讨自身的方式。主体必然以某种姿态进入共同体,然后再构建历史性的意义,当下批判构成历史批判的前提。现象学和心理分析的双重作用就在于心体结构的当下构造。
马迎辉研究员最后做了三点总结:一,柏拉图主张理性的成熟,用数理化方式构造世界,现代世界的可能性正是由柏拉图敞开了;二,当下世界的生成运作在主体的本性与习性的之间,主体在本性中发现德性;三,就如何获得好的生活的问题,生成新的形式观念(开辟新赛道)是关键。思考哲学与当下在世的关系是真正与创造相关的工作。
在与谈环节,谭杰副教授认为,克莱因所把握的胡塞尔理解下的柏拉图并非真实的柏拉图。现代性应更多追溯到亚里士多德,因为正是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作了数理化的理解。亚里士多德对柏拉图理念论的批评和理念论是否为柏拉图的核心观念都是存疑的,重新思考柏拉图应更多基于柏拉图的文本。马迎辉研究员回应,现象学和心理分析的研究并非回到原本的柏拉图,而总是回溯到当下结构,是旨在应对当下处境的内在反思和批判。
唐杰副教授顺着主讲人的思路补充道,哲学就是现象学,柏拉图的道路就是现象学的道路,也就是心理分析的道路。柏拉图的理念论是形式的理念论而非普遍的理念论,亚里士多德明确也区分了种属的普遍性不同于存在和一的普遍性,并把柏拉图的理念当作种属的普遍来批评。现代性批判就是构造新的形式化,也就是自然(physis)冲破旧压抑产生新形式。
何祥迪副教授通过施特劳斯把符号化理解为整个现代性理性主义的危机,即整个生活世界不再有意义。因此问题的关键在于重新建构生活的意义、重新揭示与事物本质有关的形式,这要求超越扭曲的符号化的理想主义。施特劳斯的方法是回到古代整全的科学,因为它超越生活并指导生活。何祥迪副教授进一步提出问题:本性就有的善如何涌现出来?如果现代意义是通过反复形式化被灌输的,那么善究竟是被建构的还是自身就存在?马迎辉研究员回应,善是一种关系,既是在世层面的约定俗成,也是心体构造层面的本源性。这涉及到身体拓扑学的研究:真正的分离感是母子欲望的不对称性,母亲的空隙使绽出得以可能。空乏的原生想象打开属己存在到前摄的夹角,作为原发替代的结果的自我在关系中构造在世的姿态。
在讲座最后,马迎辉研究员还与与会同学讨论了柏拉图与谢林的关系、哲学与时代的关系等问题。本次讲座的主题重要、讲解深刻、气氛热烈,给高研院师生带来了一场思想盛宴。
撰稿人:罗元航
摄影:陆宁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