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学院2013级 苏心

到现在，我还记得高三的某个晚自习，班上放了《三傻大闹宝莱坞》，这部电影里的一句话成了我的座右铭：“做一个追求卓越而非成功的人”。面对高考时，我拿这句话勉力自己，让自己不要迷失在应试教育里；博雅的选拔时，我把这句话写在申请材料上，告诉面试我的老师们，我想成为一个怎样的人；一年多来的大学生活里，我把这句话记在心上——每天的生活虽然忙碌，但是知道自己不曾忘记初心，始终在为之努力，也是幸福的。

人们常说，要“让优秀成为一种习惯”。需要仔细思考的是，优秀，到底意味着什么？是超高的绩点？考到各种证件？手握多所名校的offer？五百强的实习经历？体面的工作？足够多的财富、权力？如果仅止于此，那只能说是成功，而非优秀，更谈不上卓越了。

一个追求卓越的人，他的最低纲领，应当是清楚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或者说，他至少要明白，“应当如何生活”这个问题贯穿他的一生。单一地熟悉、甚至是精通某种技艺，无法解决这一问题。就像最顶级的医生无法断定安乐死的正义与否一样。这样的一个人所关注的，决不会止于成绩、考证、竞赛、工作等等：这些都是社会的某种评定，是主流舆论对人的要求——他还得有独立思考、判断与选择的能力。一个追求卓越的人明白物欲不是一切，他不会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他也不会人云亦云，他会审慎地对待流行着的种种事物与观点；他一定也通晓社会常有的无奈，但是他更清楚自己能够在其中“戴着镣铐跳舞”，做一番“逍遥之游”。

至于最高纲领，那便是“兼济天下”的情怀。一个伟大的人，必然是一个有使命意识的人，他以天下为己任，有时甚至“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些人引领着各个行业的潮流，走在学科的最前沿，为了人类的幸福而奋斗终生。

过去的这一年多的大学生活中，我学了艰深的古典希腊文，读了从未读过的经典，写了很多的论文和报告，不少想法也随之改变。最了解我的父母，在每个假期见到我的时候，都会说上一句，“你变了很多”。的确，在博雅的这些日子，成长是飞速的，每天都能学到不同的东西，经常会拥有新的想法、得到一些不同的看待问题的角度与方式。

对现在的我而言，追求卓越，大概意味着在自由教育中，心沉于经典，不断与先哲对话、不断开阔思想，使灵魂转向与成长的过程。

列奥·施特劳斯在《什么是自由教育？》一文中说：“自由教育在于以特有的小心，研读最伟大的心灵所留下的伟大的书。”“研读最伟大的心灵所留下的伟大的书”，即经典阅读，这显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回过头去看看最初申请博雅的材料，那些曾经我引以为傲的阅读经历，现在已经不会再去提及了；一年前买过的一些书，现在则没有了拆开它们一读的想法——大概因为这些书离真正伟大的心灵，还有很大一段距离。阅读经典的路，是无止境的、痛苦的修炼之路，但是它会充实人的心灵，让人真正的“悦”于内而“乐”于外。

我很喜欢施特劳斯提到的“特有的小心”这五个字。一年多的经典阅读之路上，我付出的所有努力，都被这五个字总结了出来。所谓“特有的小心”，一方面是指爬梳文本的过程，这要求我慢下来、耐下心来一点点地去钻研它，正如子贡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经典文本读一次两次是不够的，往往需要反复的阅读、不断地体悟——所以这是没有尽头的修行，是贯穿一生的阅读。另一方面，这种“特有的小心”，要求我放低自己，去真正地理解古典作品与那些伟大心灵。“使我们看不见真实境况的肤浅的错觉可以全部归结为：我们是，或能够是，比过去最智慧的人更聪明。”

现代的技术发展，使我们这一代人，具有一种天生的心理优越感，好像现代社会的理念必然强于古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我们在接触古典文本时，第一反应往往是反对。若不打消这样的心理，回归一个“专注而温良的倾听者”的角色，我们是没有办法贴近伟大的心灵的。

学习博雅学院这一年多的课程，正是学习这种“特有的小心”的过程，我在其中养成了更好的耐性、更开阔与宽容的视角，逐渐变成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当心灵逐渐变得平和，我又进入了一个不同的阶段：当我对古典文本有了发自内心的亲近后，这些伟大的思想开始不断地冲击我的内心。近来所学的几门课程（四书、理想国、庄子、形而上学），它们促使我提出许多的问题，读了许多资料；它们逼迫我不断地思考，尽管随之而来的，是反省自身的痛苦，但是这一过程却又让人心满意足。感受最深的是我阅读《四书章句集注》的过程，《学而》里那些幼时读起来平淡无奇的话，如今字字闪着智慧的光芒，有些甚至让我羞恼起来。在这种与经典交锋的过程中，我自觉更加通达坦荡了。

论及自由教育的目的时，施特劳斯说：“作为对完美的高贵气质和对人的优异的培育，自由教育在于唤醒一个人自身的优异和卓越。”我在与经典的对话中，日臻完善——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变化，这是非常幸福的。现在，我想要坚持的，就是通过经典阅读与思考和写作，走一条“上升”的道路，做一个追求卓越的人，巧妙而严肃地度过一生——若有幸能同时以自己的知识帮助一些处于困境的人，那就再好不过了。